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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然台记原文解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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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然台记

超然台记原文解析

「说明」

《超然台记》,作者是北宋文学家苏轼。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过于急切,以及任人不当,导致新法出现许多弊端,而为主张变法的一派不满,被调任密州知州,该文写于他出任密州知州的第二年。

本篇以议论开端,然后进入叙事、写景,在结构安排上颇见匠心。《老子》第二十六章说:“虽有荣观,燕处超然。”苏轼之弟苏辙便取“超然”二字作为亭名。苏轼由此发挥了游于物内或物外的议论,引发出一种超拔出尘寰的高渺之思。这种旷达的人生思想虽然有些黯然,却帮助苏轼在逆境中仍然保持快乐的心境。

原文

凡物皆有可观。苟有可观,皆有可乐,非必怪奇伟丽者也。哺糟啜醨[1],皆可以醉,果蔬草木,皆可以饱。推此类也,吾安往而不乐?

夫所为求褔而辞祸者[2],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。人之所欲无穷,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,美恶之辨战乎中,而去取之择交乎前。则可乐者常少,而可悲者常多。是谓求祸而辞褔。夫求祸而辞褔,岂人之情也哉?物有以盖之矣[3]。彼游于物之内[4],而不游于物之外。物非有大小也,自其内而观之,未有不高且大者也。彼挟其高大以临我,则我常眩乱反复,如隙中之观斗,又焉知胜负之所在。是以美恶横生,而忧乐出焉,可不大哀乎!

余自钱塘移守胶西[5],释舟楫之安,而服车马之劳;去雕墙之美,而庇采椽之居[6];背湖山之观,而适桑麻之野。始至之日,岁比不登[7],盗贼满野,狱讼充斥;而斋厨索然,日食杞菊[8]。人固疑予之不乐也。处之期年,而貌加丰,发之白者,日以反黑。予既乐其风俗之淳,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。于是治其园圃,洁其庭宇,伐安丘、高密之木[9],以修补破败,为苟全之计。而园之北,因城以为台者旧矣,稍葺而新之。

时相与登览,放意肆志焉。南望马耳、常山[10],出没隐见,若近若远,庶几有隐君子乎!而其东则庐山,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[11]。西望穆陵[12],隐然如城郭[13],师尚父、齐桓公之遗烈[14],犹有存者。北俯潍水[15],慨然太息,思淮阴之功[16],而吊其不终[17]。台高而安,深而明,夏凉而冬温。雨雪之朝,风月之夕,予未尝不在,客未尝不从。撷园蔬,取池鱼,酿秫酒[18],瀹脱粟而食之[19],曰:“乐哉游乎!"

方是时,予弟子由,适在济南,闻而赋之[20],且名其台曰“超然”,以见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,盖游于物之外也。

方是时,予弟子由,适在济南,闻而赋之[20],且名其台曰“超然”,以见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,盖游于物之外也。

「注释」

[1]哺(bǔ)糟啜(chuò)醨:哺,食。啜,饮。糟,酒糟。醨,薄酒,原作“漓”,据别本改,语出《楚辞·渔父》:“众人皆醉,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。”

[2]所谓:原作“所为”,据别本改。

[3]盖:蒙蔽。

[4]游:游心,涉想。

[5]胶西:汉置胶西国或胶西郡,治所左今高密,辖境在今山东胶河以西、高密以北地区。这这里即指密州即指密州。

[6]采椽:语出《韩非子·五蠢》:“采椽不斲。”采椽,一说采为木名,同棌,即栎木;一说自山采来之椽,不施斧斤,言其粗补。以上数句及以下两句以交通、居处、环境三项来说明密州不如杭州。

[7]岁比不登:连年收成不好。

[8]杞菊:枸杞、菊花。当时苏皱所写的《后杞菊赋》的序文中说,他以枸杞,菊花为口粮.

[9]安丘:县名,在今山东潍县南。高密:县名,在今山东胶县西北。

[10]马耳、常山:皆山名,在密州之南。

[11]卢山:传说卢敖为秦博士,隐居此山,后得道成仙。因名此山为卢山。

[12]穆陵:关名,故址在今山东临朐东南大岘山上。

[13]隐然:高貌。

[14]遗烈:流风馀韵。

[15]潍水:即今潍河,源出山东五莲县西南之箕屋山,流经诸城,至昌邑县入莱州湾。

[16]淮阴之功:据《史记·淮阴侯列传》,韩信伐齐,“楚使龙且将,号称二十万,救齐”,与韩信军隔潍水为阵,被韩信用决囊壅水之计所败。韩信曾被封为淮阴侯。

[17]吊其不终:据《史记·淮阴侯列传》,韩信后以谋叛汉朝,被吕后设计斩于长乐宫,不得善终.

[18]秫(shú)酒:高梁酒,也指糯米酿成之酒。

[19]瀹(yuè月):煮,脱粟:指糙米。

[20]余弟子由二句:当时苏辙(字子由)任齐州掌书记。济南,治所在今山东历城;苏辙有《超然台赋》。

「译文」

任何事物都有可观赏的地方。如有可观赏的地方,那么都可使人有快乐,不必一定要是怪异、新奇、雄伟、瑰丽的景观。吃酒糟、喝薄酒,都可以使人醉,水果蔬菜草木,都可以充饥。以此类推,我到哪儿会不快乐呢?

人们之所以要追求幸福,避开灾祸,因为幸福可使人欢喜,而灾祸却使人悲伤。人的欲望是无穷的,而能满足我们欲望的东西却是有限的。如果美好和丑恶的区别在胸中激荡,选取和舍弃的选择在眼前交织,那么能使人快活的东西就很少了,而令人悲哀的事就很多,这叫做求祸避福。追求灾祸,躲避幸福,难道是人们的心愿吗?这是外物蒙蔽人呀!他们这些人局限在事物之中,而不能自由驰骋在事物之外;事物本无大小之别,如果人拘于从它内部来看待它,那么没有一物不是高大的。它以高大的形象横在我们面前,那么我常常会眼花缭乱反复不定了,就象在缝隙中看人争斗,又哪里能知道谁胜谁负呢?因此,心中充满美好和丑恶的区别,忧愁也就由此产生了;这不令人非常悲哀吗!

我从杭州调移到密州任知州,放弃了乘船的舒适快乐,而承受坐车骑马的劳累;放弃墙壁雕绘的华美漂亮的住宅,而蔽身在粗木造的屋舍里;远离杭州湖光山色的美景,来到桑麻丛生的荒野。刚到之时,连年收成不好,盗贼到处都有,案件也多不胜数;而厨房里空荡无物,每天都以野菜充饥,人们一定都怀疑我会不快乐。可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后,面腴体丰,头发白的地方,也一天天变黑了。我既喜欢这里风俗的淳朴,这里的官吏百姓也习惯了我的愚拙无能。于是,在这里修整花园菜圃,打扫干净庭院屋宇,砍伐安丘、高密的树木,用来修补破败的房屋,以便勉强度日。 在园子的北面,靠着城墙筑起的高台已经很旧了,稍加整修,让它焕然一新。

我不时和大家一起登台观览,在那儿尽情游玩。从台上向南望去,马耳、常山时隐时现,有时似乎很近,有时又似乎很远,或许有隐士住在那里吧?台的东面就是卢山,秦人卢敖就是在那里隐遁的。向西望去是穆陵关,隐隐约约象一道城墙,姜太公、齐桓公的英雄业绩,尚有留存。向北俯视潍水,不禁慨叹万分,想起了淮阴侯韩信的赫赫战功,又哀叹他不得善终。这台虽然高,但却非常安稳;这台上居室幽深,却又明亮,夏凉冬暖。雨落雪飞的早晨,风清月明的夜晚,我没有不在那里的,朋友们也没有不在这里跟随着我的。我们采摘园子里的蔬菜,钓取池塘里的游鱼,酿米酒,煮糙米,大家一面吃一面赞叹:“多么快活的游乐啊!”

这个时候,我的弟弟子由恰好在济南做官,听说了这件事,写了一篇赋,并且给这个台子取名“超然”,以说明我之所以到哪儿都快乐的原因,大概就是在于我的心能超乎事物之外啊!

「评析」

苏轼学识渊博,胸次阔大,所以他的思想也比较复杂。苏轼读书,刚开始喜欢读好贾谊、陆贽那些论古今治乱的书,既而读《庄子》,并慨叹:“今见《庄子》,得吾心矣。”后来又转而研读佛教经典,也深得其中妙义。苏轼是北宋知识分子中自由出入儒、释、道三家、圆通应物的代表,并且有意调和三家,他说:“儒、释不谋而同”,还说,“庄子盖助孔子者”,庄子对儒学是“阳挤而阴助”。

苏轼以儒家思想为立身之本,具有积极的入世思想,也赞同改革朝政,而且为人正直。也是苏轼这样的性格,使他一度遭贬,但无论穷达,他始终关心民情,勤于政事,表现了儒家的坚毅、执着、舍身取义的精神。但在困穷之时,他又能向道家学习,超越生死贵贱;或者向释家取经,以平常心对待世上风云,从而排遣心中的苦闷,也培养自己豁达的心态。所以苏轼能够身处苦难之中,却骄傲地蔑视苦难;身处逆境之中,却从容地超越逆境。苏轼的文学才华和人格魅力在逆境中更进一步的彰显出来,甚至得到升华。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“文章憎命达”,非得是坎坷的经历才能激发人们的文学创作灵感。

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过于急切,以及任人不当,导致新法出现许多弊端,而为主张变法的一派不满,被调任密州知州,该文写于他出任密州知州的第二年。那一年他修复了一座残破的楼台,他的弟弟苏辙为这座台起名叫“超然台”。苏轼便写了这篇《超然台记》,以表明超然物外、无往而不乐的思想。文章写景生动,说理透辟,语言清新自然,行文如汩汩流泉,体现了苏文洒脱自如、纵横不羁的特点。

写这篇文章时,苏轼已开始由少年时的儒家思想,转向道家。本文可以明显地看出受老庄思想影响,他对人生和世界的看法,已经更加成熟和豁达。在政治失意、物质匮乏、精神苦闷时,他仍可以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,自我排遣、自得其乐,令人敬佩。这使得苏轼除了因为才华横溢令人折服以外,他智慧、达观、积极、洒脱的人生态度更为世人所崇敬,这正是苏轼文章之外的人格魅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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