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歌的力量（九）
◎渔歌子·诗说
我杀死了一个隐喻
额头上长出茸茸细毛
你想想
一条回不去的路
我能警惕些什么
也许举起双手变成了对抗
我击穿了这扇窗子
你想想
一条鱼从紧握的拳头滑到水里
会有多少圈波纹
自己的名字由自己说出
果真存在几许艰涩
◎丧失
西西弗斯死了
上帝搬起的那块巨石
终究砸破了自己的脚
庄子立在秋天的肩膀
高喊鹏鸟啊鹏鸟
日子和日子的界限
越来越难以分割
一条丧家狗
从东街跑到西街
从南墙跳到北墙
它不吼叫
也不摇尾
这世界根本就不认识他们
◎大风起兮
大风起兮
楚国的秋天
就快要爬到山顶
牛羊在夕阳的眷念中下山
它们比一天中任何一个时辰
都更加心事重重
天黑了
猫在夜的嘴唇上卷起身体
大风起兮
母亲正穿一件红色毛衣
我忽然看不见她了
又忽然看见她
伸出黑白夹杂的头发
伸出干枯的手
大风起兮
母亲给我和父亲拿来了外套
◎影子
在某种程度上
我成为妈妈
我坚持说方言
我喜欢有月亮的晚上
我会把我的影子
教给孩子看
瞧，你的爸爸
是这片土地的王
◎十月的隐士
再也不幻想没有去过的京城
再也不哀叹我们的楚国野草杂生
秋风已逝，新月始出
又一场轮回啊
不问人生几何
不说菊花乃我至爱
不在乎夕露沾衣
不理会明日又隔天涯
你说你要学着放手
你写下了将要远离的一切
你甚至要忘却自己
可手中的那只笔
怎么也丢不开啊
笔杆上铭文有云“陷文不活”
你偏偏相信置之死地而后生
㈣水仙操
先生将移我情，乃援琴而作歌
——《古诗源·卷一·水仙操》
恍兮惚兮，冬之将至
满山的树怀着鼠疫横行的恐慌
岁岁如此，上苍的罪
何苦由万物代为服刑
直抒胸臆仍未消愁
故事的结尾总不忘祈愿
化为鸿鹄助我归还啊
奈何故乡总在遥远的村庄
冬之将至，唯恐那冰雪覆盖了来时的路
唯恐那黄沙遮蔽我远眺的眼睛
归期不可期，远方等我的人备加煎熬
记得侧耳倾听，切不可错失车马之铃
◎猫之诗
猫用额头顶起我低垂的下巴
我小小的忧郁就不知滑向了哪里
她的鼻尖凑向我的脖子
肌肤相亲，是冰凉，是湿润
我揽她入怀
这只一生都在寻求温暖的猫啊
有着比我高的体温
有着火一样的性情
◎反思
这些年，我埋在书本里
爬行在白纸上
有一天，我听说一个人死了
就给他写一首诗
然后烧掉了那些文字
夜里，他给我托梦
说阴间太冷，我该架些柴火
他好坐下来取暖
我生起炉子
炭火，照亮了一首诗的羞愧
我埋头在书里，正好看见
陈先发写道：我们什么也不曾说出
◎猫怀孕了
猫怀孕了
她藏起我的花鞋子
羽毛球、一角钱的纸币
她藏起妈妈的红毛线、洗碗布
和一小块腊肉
鼓胀的腹部，让她越来越靠近大地
她不再爬那棵柚子树
不再跳上窗台叉跳下
她看着我的时候
眼睛里装满了骄傲
◎来自残骸
月亮又来了
星星又来了
我们的眼睛本身就是光
却渴望获得更多
被废除的玫瑰
被删减的森林
能卜算出韵脚和伤口
击碎一颗核桃
我的呼吸变得多么细弱
退回到褶皱里
我想吐出杏仁、蚕豆和钥匙
我想装满陶罐、水井和整个黑夜
